春日有约 ｜泉城春天的美，到底美在哪里？

文字&摄影（手机照） ｜流苏

每年初春时，我总爱去护城河边寻几枝柳芽。因为泉水四季恒温十八度的缘故，护城河畔的春天总是捷足先登。

清晨，青石砖缝里钻出的小草尖儿顶着露珠，像珍珠泉冒出的晶莹水泡。此时，趵突泉的三股水比冬日里更活泛些，“咕嘟咕嘟”冒得欢实，让人疑心是地母在九重泉脉下摇动纺车。济南的春来得悄然，像曲水亭街屋檐下垂着的冰溜子，不知不觉就化作了檐角悬铃的叮咚。

黑虎泉边早有人拎着矿泉水水桶在取水，老茶客说这里的水泡茉莉花茶最是相宜。我蹲在石阶上看汲水人挽起袖管，用栓了线绳的塑料小桶在虎头下的虎口里接水。古铜色手臂上凸起的青筋与石壁间蔓生的青苔倒有几分相似。泉水撞在石壁上激起的雾，沾湿了岸边垂柳的睫毛，那些嫩黄芽苞便愈发鲜亮了。忽听得一串脆生生的笑声，原是穿碎花袄的小姑娘举着小风车追赶着蝴蝶，布鞋底沾了些水渍，倒把石板路印成了画谱。

千佛山的晨雾里总裹着檀香。山门前的老槐树刚换新叶，油亮亮的像涂了层釉。石阶上落着松针，踩上去便发出细碎的响，仿佛山寺檐角的铜铃被风揉碎了撒下来。半山腰的野杏花开得不管不顾，粉白花瓣落在功德碑的残字上，倒替那些模糊的拓片添了新注脚。爬山晨练者歇脚时，总爱跟过往路人搭讪唠嗑，说这山里的石头啊都是浸过佛经的，所以春草长得格外慈悲。

大明湖畔的芦苇荡里藏着秘密。画舫刚转过历下亭的飞檐，便惊起一滩鸥鹭，翅尖掠过水面时划出的涟漪，恰似老僧用清水在青石板上写下的偈子。稼轩祠前的海棠还矜持着，花骨朵像未拆的线装书，倒是廊下的燕子衔泥勤快，在雕花梁柱间织补着旧时光。忽有雨点落进湖心，水面浮起的千万个酒窝里，盛着整个泉城的倒影。

曲水亭街的茶幌子被春雨洗得透亮。老掌柜往铜壶里添了今年的明前绿，茶烟袅袅爬上屋脊，与邻家蒸荠菜窝窝头的白汽纠缠不清。青石板路上积着水洼，倒映着骑自行车少年掠过的蓝校服，叮铃铃的车铃声惊醒了趴在门槛上打盹的狸花猫。临窗的老先生正用狼毫蘸雨水写《漱玉词》，笔锋转折处，竟沾了些许柳絮。

黄河滩的泥土开始发酥。老农扬起锄头和铁锨，翻开赭色的波浪，新翻的土腥气混着去年残荷的腐香，酿成独特的春醪。拖拉机“突突”驶过田埂，惊醒了蛰伏的蚯蚓，它们扭动的身躯在阳光下泛着青铜光泽。戴草帽的妇人弯腰点种，后颈晒成蜜色的皮肤上，细密汗珠像露水缀在麦苗尖。

芙蓉街的黄昏总飘着油旋儿的酥香。面案前老师傅的手掌像经年的老榆树皮，揉面时青筋隆起如地垄。刚出锅的油旋儿金灿灿的，让人想起大明湖夕照里的涟漪。穿哈伦裤的少男少女们分食着糖葫芦，山楂果上的糖衣裂开细纹，恰似春冰初泮时河面的裂纹。

护城河的夜泊着星星。画舫灯笼投下的光晕里，柳条鱼啄食着灯影，水面便绽开细碎的金花。京剧票友在百花洲旁唱念做打，那生旦净末丑咿咿呀呀的京腔融进夜雾，惊醒了睡莲叶下的一群红鲤。忽然谁家窗扉漏出半阙琵琶曲，弦音溅在水面，化作满河跳荡的银鳞。

我还爱在五龙潭边看老人们蘸水写地书。狼毫扫过青石板，水迹渐淡时，恰好有樱花落在未干的“春”字上。穿汉服的姑娘们提着纱灯走过，裙裾拂起的水汽里，恍惚看见李清照在捡拾落花填词。夜色渐浓，公园里的地灯、路灯、树灯，渐次亮起来，映照得水面点点星火，一阵风过，灯影飘忽不定，像极了哈哈镜中的魔影。孩子们追逐着光影，一路咯咯笑着，却不知自己眼底跳动的光，早被垂柳悄悄编进了月光的璎珞。

济南的春原是个顽童，躲在老城墙的砖缝里偷笑，在趵突泉的涟漪上跳舞，把柳哨声藏进晨钟，将新茶香混入暮鼓。它溜过稼轩拍遍的栏杆，跳过易安舴艋舟载不动的愁，最终化作千佛山下的一缕烟岚，在每个人心头种下不同的韵脚。

泉城春天的美，到底美在哪里？要我说啊，她美就美那温润的泉眼里，生生不息。

作者简介：

焦丽苹，笔名流苏。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金融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金融文学艺术社社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山东散文学会会员，济南市作家协会会员，齐鲁晚报副刊青未了签约作家，齐鲁晚报•齐鲁壹点壹点号原创达人。2020年度齐鲁晚报·齐鲁壹点“壹点号十大个人号”，2021年、2022年、2023年度齐鲁晚报·齐鲁壹点“壹点号影响力创作个人”。

出版散文集《走在春天里》《爱情是款化妆品》两部。获首届“中国金融网杯”全国金融文学大奖赛散文类优秀奖；第二届全国金融文学大奖赛散文类二等奖；第一届、第二届、第四届“青未了”散文大赛三等奖、优秀奖、单项奖；第一届、第三届青未了金融散文奖二等奖；多次获得齐鲁晚报·齐鲁壹点“清泉计划奖”和各种征文奖。

壹点号流苏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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