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点生活｜岁月有痕
潮新闻客户端 小狮子巴图鲁
去杰哥的理发店修头发，中间进来位穿着条黑色长裙的姑娘，以为也是顾客，就见她熟门熟路地径直穿过理发区，从角落处拿出扫把畚斗，轻手轻脚地将地板上刚落下的碎发清扫干净。
于是我猜是新收的学徒，却见她倒完垃圾放好工具后，走到收银台处，敲了几下键盘。杰哥忙着给一位小哥吹头发，头也不回地和她说了几句话，看两人熟稔的样子，我感觉应该是杰哥的女友。
刚好一会儿姑娘出去买奶茶了，就试探着问他：“女朋友？”
他笑笑说是的。
我和店里的其他几位熟客顿时兴奋起来，高兴地问：“终于找好啦，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啊？”
杰哥也笑嘻嘻地说新房正准备装修，装好再空置小半年散味，差不多就年底了，估计要明年正月办酒。大家起哄要他到时别忘了发喜糖。
我们之所以这么激动，是把杰哥当成我们这些老顾客看着立业买房成家的小伙子了。
十年前，我搬了新家，搬家除了换房子，还有就是周边生活配套设施的改变，地铁站、超市、银行、医院的所在，都要重新熟悉、规划出最便捷的出行路线，当然还要找个靠谱的发型师。不过在十年前，这对于我来说并不算什么太过困扰的事，那时很讨厌一成不变，总想着会不会碰到一位手艺更好，态度更nice，更适合自己的发型师。
杰哥那时正好在我新家附近的一间颇具规模的理发店里做发型师，帮我做了几次头发后，觉得手艺还过得去，最主要的是对脾气，每次去就习惯找他了。过了两年，他出来创业，新店就开在我们小区裙楼的商铺里，我就跟着到他新店去做头发。
这年头理发店竞争激烈，想做大很难，这么些年，杰哥一直就是那么间不到50平方米的小店，没扩大过规模。好在小区的店面，租金不贵，一间店铺，后面隔出一个不见天日的暗格子，晚上就睡那儿，顺便还省了房租。杰哥还带了个徒弟，说是老板，但大多数事情都是亲力亲为，支出并不多；做的大多都是小区附近老顾客的生意，客源很稳定，虽然人辛苦，赚到手的钱倒是实实在在的。有次杰哥说周边理发店越开越多了。我说竞争那么激烈，你会不会搬啊？他很笃定地反问：“干嘛要搬啊，我这儿基本都是你们这些熟客在捧场，人家开再多对我也没影响。”
有年过年前去杰哥那儿修头发，动作间隙，他眼睛老是往店外瞟，我也跟着往外面看，发现店门外的停车位上，停了台崭新的白色现代SUV。
我大叫：“哎呦，买新车啦！”
他有点不好意思，嘿嘿地笑着解释：本来还想再等等，但眼看马上过年了，狠狠心就买了。杰哥老家在皖北农村，县城至今未通火车，更别说动车高铁了，每次回家特别折腾，高铁转大巴到县城，还得再坐公交车或打车，要折腾一整天才能到家，自己开车就方便多了。顿了顿，“我们老家出来打工的，过年没台车开回去，面子上过不去，相亲都被嫌弃。”他又补充。
平时剪发时闲聊，有顾客提到房价什么的，杰哥总是很感兴趣，老是问上几句，我们就说准备买房啦？他的脸就暗了下来，说这么贵哪买得起啊。两年前，有天去修头发，他兴奋地说自己买房了，买在临平，远是远了些，但到底是在杭州买了房安了家。不过每个月要付7000多元的按揭，压力很大。
去年年底我又搬家了，于是想在新家附近找间合适的理发店，可试着做了几次头发后，实在无法忍受，宁可专门跑趟老房子那边，找杰哥做头发。
十年前，最怕的就是一成不变；十年后，最怕的却是改变或打乱某些习惯，即便是一些看似并不很紧要的东西。
说句实话，开店这么些年了，杰哥的手艺并没有太大精进，不能说不好，但绝不能说很好。找杰哥做头发，最大的优点是：大家都是再熟不过了，知己知彼，我往理发椅上一坐，都不用开口，他就知道该怎么做；且绝不会边给我弄头发边在我耳朵边喋喋不休地劝我焗个色儿烫个卷儿做个护理再充几千办个VIP卡……他了解我的喜好，总是能不折不扣地完成我的要求。
就像今天，我一坐下，他就说帮你头发略打薄些剪出层次，长度修到肩下十公分左右差不多了吧？天气眼看热起来了，这个长度披下来好看，你如果嫌热也刚好能扎起来，刘海修到齐眉毛差不多吧？
我点点头，突然想起来：“对了，晚上要参加一个朋友的订婚宴，还是做个造型吧。”
我话音刚落，他立马接上去：“你近来不打算烫发吧？那我帮你用卷发器稍微卷下发梢，再吹一吹，这样效果就出来了。”
我说好，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突然他叫了声：“别动！”
然后我感觉脑后勺有丝刺痛，一睁眼，就看见他将一根长长的，通体透亮的白头发举到我眼前。
我默默地接了过来，一瞬间，我们谁都没说话。
十年，我的头发在他手中从金棕色变成酒红色再变成深栗色 ，最后回到纯黑色；也是在他手中，我的头发从短发到卷发到现在的过肩直发……而今，也是他，发现我的第一根白发。
而我呢，也看着他从一名发型师，到自己创业做小老板，到买车、买房，再到如今有了以结婚为前提交往的女友……还有不久的将来，他会结婚娶妻。
时光飞逝如电，十年，回首时，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可有时慢下脚步，细想之下，发现总有些看似不重要的人，有些再平淡不过的小事，却记录下你过往岁月中的点点滴滴。
岁月无声，终是有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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